夜色教唆著什麼,穿透房頂穿過牆,穿透一切直達她心底。「不再見你,你才會把我記起。」騙人的,早該知道,如果傻裡傻氣的只看著一個人的背影,最後只會徒惹傷心。



        陽光穿過透明的玻璃,落在他的側臉上,勾勒出立體線條。她轉過頭偷看,光線把他的輪廓暈成一片光影。他的左眼尾有一條長長的淡疤,原該是缺陷的表徵,看進她眼裡,變成迷人的記號。台上老師發回了上週的作業:「我的愛情觀」,他拿到後即隨意的扔在後方資源回收箱裡。
        「你寫了些什麼?為什麼要丟掉啊?老師說你的字很好看呢。」她假裝不經意的問。
        「只是亂寫的。」他淺淺的笑著,嘴唇上揚的弧度那樣好看。
        耐不過心裡的疑問,她趁著放學眾人不注意的時候,偷偷把那張作業拾了回來,從此當作重要的珍藏。



        那張作業她還保存著。其實她保存了好多好多他的東西:小紙條、考試卷、卡片、照片、他寫在她某張專輯歌詞本上的字跡
,在分離後的某一年,她發了狠,把這些東西全裝在時間膠囊裡,逼迫自己不准再去翻看,像是某種儀式,封存了關於他的任何物品。「我要試著離開你,不要再想你,雖然這並不是我本意。」可是,她忘記了該要封存的,其實是回憶:他不笑也上揚的唇角、他左眼尾的那道疤、他低低的嗓音,還有,她不知不覺學會的,他的筆跡。



        自從知道了那些亂七八糟的,關於他的緋聞,她開始學不會該怎樣毫無忸怩的待他。即使她心裡明白,那些他沒承認的,都不是真的。但是,她知道,她同樣也不是真的。
         他對每個人都好,又對每個人都保持著疏離的姿態,像是擁有翅膀一樣,能夠任意停留在誰身邊,也可以不留戀的飛翔。
         某日,他依舊帶著惑人的微笑來到她身邊,央求著借些什麼。她忽然惱了:為什麼他始終可以這樣不在意的擾亂誰或誰的心?拖延著翻找抽屜,強迫自己不要用眼角去觀察他的表情,翻了又翻找了又找,最後他終於失望的離開了。於是她墮入更加失望的情緒裡,恨著自己。



        好幾次夢見他,他依然坐在她的右手邊,一轉頭就能看見的位置。他微笑看著她,像是在等待她開口,可是她只會無助的笑,想說的話就連在夢裡,也開不了口。然後就見他起身離開了,越走越遠,明明腳步不快她卻始終追不上。就連在夢裡,他也像風一樣,沒人能掌握。「
以為你會說什麼,才會離開我,你只是轉過頭不看我。」不想特意去尋他的消息,可是好事的人總是三不五時的提醒:他交女朋友了,他失戀了,他搬家了,他要到外地讀書了……原本以為,就算分別了,他們至少還住在同一個城市裡,呼吸著同一種空氣。明明知道不會有交集,卻還是期待著,或許或許在捷運上、公車上,還能再見到他,還能故作從容的跟他說聲:「好久不見,最近過得好嗎?」可是呀,他要去外地了,遙遠的南方,是她坐遍大台北地區的捷運公車,都到不了的地方。



        她在日記本裡寫下相處的回憶,那些片刻都讓書寫著的她歡欣不已:某月某日,和他一起打球,他刻意把球做給她;某月某日,在巷口偶遇,和他並肩走了一段路,他紳士地走在靠車道的外側;某月某日,和他一起去吃飯,小小的店裡好侷促,可是他的手臂不經意碰到她時卻好幸福。
        快樂很短,而思念很長;回憶很短,而心痛很長。暗戀真是一種要人命的東西,可至少此刻,她覺得痛並快樂著。
        「再見!」他抬起手輕輕揮動,對她點了下頭。
        「嗯掰掰。」她也輕輕的頷首,壓抑著還想多說些什麼的衝動。
        他永遠也不會知道,每一次要跟他道別,她得花多少力氣。數算著還能說再見的日子,每一個別離,都讓她離絕望又近一點。



        最後一次看見他,是六年前的夏天,他把頭髮留長了,似乎又長高了些。分別了一年,斷了來往的一年,曾經有過的默契跟著消散,原本可以熱絡的說說一年的改變,卻在接觸到他疏淡有禮的眼神後,她不知道能說些什麼。只好在最後,點點頭說了再見,然後逃跑似的別過頭走開。
        她好像失去了愛戀別人的能力,都過了這麼久,也還是念著他,回憶裡寂寞的香氣。「我以為不露痕跡,思念卻滿溢,原來這代表了我的心。」她想,她是後悔的。如果知道當初那句再見之後,是好難好難再相見,她該好好的跟他說句話的,至少,該珍重的道別。
2006/08/04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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