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千九百字,真是太爆炸了。是說為什麼我違背了每週一稿的慣性呢?看了看本文開稿日:980607,到今天剛好滿三個月。但下個月的今天我要前往小愛人的懷抱,希望那之前風之足跡已經是個完成式,而估量了後頭劇情後我驚覺每週一稿絕對寫不完,所以才這樣戮力為之啊!話說本集也有自顧自加戲的角色,不過不是小崔,是丁香來著,身為丁香迷我大方的原諒她了,噗。感謝主席幫忙取了大崔的字,以及勞心與我討論極為細膩的情節,也感謝獅大王的來信,讓我有了與本文思辨對話的機會。是說,本週又要開讀書會,所以我得先去準備了,囧。無法立即回覆留言請包涵哪~



(十九)

        午時,崔府洋溢著緊張又期盼的氣氛。像是因著貪戀腳下那幽幽藍光而走在早春依舊冰凍的湖面上,所以小心翼翼,所以不敢大口呵氣,深怕一個用力,就會踏破冰層,墜落酷寒深淵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老、老爺-」崔府大門由遠而近傳來叫喚聲,打破了那緊緊繃著的寂靜,「少爺他、少爺他考上了!正取第一等,授正七品譯官官職呀!」

        一瞬之間,悄然靜默的崔府歡聲雷動了。還不及等待那報榜的喜訊,府內門人早已帶著準備好的名帖,前往敬邀與崔府有交情的諸家老爺們,一同分享這天大喜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哥哥,考上了嗎?早在幾天前,秀荷就等待著這一天,甚至前一天夜裡還失了眠,翻來覆去,總是擔心著-會不會,哥哥就差了那麼一點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好不容易挨到窗前映照出天光,她起了身便忐忑等待著。申兄見她這樣惶惶不安,還取笑了她一番。終於等到看榜的門人回來,報出了喜訊,那一刻整個府邸充滿歡愉笑聲,人人稱讚著哥哥是何等聰明、何等優秀,早在鄉校時期便已嶄露頭角,取下覆試正取一等是自然的事云云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聲音喧鬧在耳邊,她反而覺得有點不真實;期盼了太久的事,終於等到的那瞬間,為什麼竟像隔著一層水幕般,教她傻愣著如此恍惚?直到看見哥哥被興奮的人群簇擁著走入崔府,下意識地找尋到她的方向後,沉靜地對她微笑,她才感覺,這一切是真的;她才感覺,飄浮在空中的心思終於安穩的落了地;她才感覺,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揚起。



        隔日,一大早的崔府便熱鬧非凡。由於秀桓通過了考試,得到一小段假期,三日後才需赴職。為了慶賀金榜題名,崔老爺廣邀了熟識的官家商界諸位大人老爺,除了向他人宣告喜訊,也為秀桓日後的宦途早早建立人脈。

        秀桓幾個鄉校時期友好的同窗也齊來道賀,一時之間,府裡冠蓋雲集,人聲鼎沸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秀荷,怎麼不去裡頭坐著?」才迎來一批賓客,見秀荷站在前苑一角,秀桓趨前溫柔探問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-」眼見哥哥好不容易得了空閒朝她走來,秀荷正想開口,卻又被他人打斷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子敬,恭喜啊!如此喜事,今日非得跟你飲上三大白不可!」秀桓書院裡的朋友一入崔府,便直呼其字,半請半拉地把秀桓帶走。

        看著哥哥投來一個抱歉眼神,她擺擺手表示不介意,卻在哥哥轉身後,露出落寞神情。

        終於,讓她等到了這樁喜事,怎麼哥哥好像更忙碌了?這是第幾次哥哥被其他人、其他事絆住?連跟她好好說上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,是不是,他忘了曾經說過的什麼?

        突然對這滿屋的喧囂失去了興致,她正想回畫室找申兄,才想起:今日正是申兄去全家酒肆的日子。感到一陣無趣,她垂下肩膀走回寢房。



        原本潤福說好,今日要去接回丁香,正巧碰上崔少爺上榜,府裡大肆宴客。她畢竟是隱姓埋名的住在崔府,深怕要是來人一多,被認出了身分可就不好。於是跟秀荷說過以後,她便帶著簡單的行囊,打算去投靠朴大娘家,待崔府回復寧靜,再悄悄歸返。

        幾日沒見著丁香了,她快步走著,抱持一腔期盼與切切思念,朝伊人所在方向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離全家酒肆越來越近時,她簡直可以想見丁香會用怎樣的笑臉和悅的迎接她-因為,她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丁香。想跟丁香說,不在的這幾日,崔府後面的樹林已經悄悄冒了新枝枒,她一個人走去看的時候,多麼希望丁香就站在樹下,噙著安然的淺笑等待她。想跟丁香講,近來崔府樂工時常練習著她聽過的、沒聽過的樂曲,婉轉旋律多麼動聽,她央秀荷借來樂譜抄寫,就等著伽耶琴的主人回來。

        兀自想著出神,待抬頭,她已走到酒肆前方。舉望眼,看見的人卻令她驚訝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老、老師!」看著滿面肅然的檀園老師,潤福驚呼,「您怎麼會-」

        不解地望向跟在檀園身後的丁香,只見伊人也是一臉困惑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來得正好,跟我來,我有話要說。」也不解釋,檀園抓了潤福的手便往酒肆後屋走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檀園老師,這是怎麼一回事?您不是…已經回漢陽了嗎?」被檀園緊緊拖住的手傳來一絲疼意,卻不及潤福心裡的疑問。

        確定四周沒有旁人干擾,檀園才放開了潤福的手,皺著眉深深望向她。

        看著老師比數日前離去時更加疲倦的臉容,以及充滿嚴肅的神情,潤福心裡又是擔心,又是疑惑-為什麼,檀園老師說要回漢陽了,卻又跑回平安道?這兩地的距離又不算短,算算,老師該不是走到一半卻又折返吧?

        是因為,老師沒辦法被她上回所說的話說服?如果是這樣,她又該怎麼辦?她心中對老師的感情,複雜得無法用三言兩語交代清楚,老師對她付出的深重情感與恩義,也不是別過頭就可以忘記的。因此,當她終於確定了她想要的人是丁香不是老師,她還是衡量著、打算著,該用什麼話,來向老師婉轉而確切地說明她的拒絕與選擇,而不至於直截地傷害了這個她心中也萬般珍視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結果,老師還是不能接受嗎?再度北行,是要跟她說些什麼?假如,老師還是不能接受她的決定,是不是這一回,她真的要跟老師恩斷義絕,才能表達她的決心?但她分明不想這樣啊。

        心思混亂,所以一句話也無法問出口,只能愣愣看向檀園老師,等待發落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對她…我是說,對丁香,妳是認真的?」檀園問著,數日來只曾短短歇息的雙眼佈滿紅絲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檀園老師問話用意何在,但她還是堅定的點點頭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知道,妳們兩個都是女子吧?兩個女子在一起,要如何組織一個家-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不管是男是女,我對她的心意都不會變!」以為檀園又要老調重提,潤福打斷老師話語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聽我說完,不許插話!」檀園語氣急中帶怒,表情嚴厲,「我是說,這個社會裡,怎能容許女子與女子組成家庭生活?要與她在一起,那麼,妳得一生都拋去女子身分,以男人形象過活。從此負起一家之主的責任,外出掙錢養家,再也沒有生兒育女的可能,這樣妳也願意?」

        關於以男子身分或女子身分出現在世人眼前,早已不是困擾她的問題-身體上,她是女子,但經過十年的男裝生活,她更習慣用男子申潤福的模樣,瀟灑自在地行走於世。可是,生兒育女嗎…這點,她卻是從來也沒想過。

        見她沉默,檀園繼續道:「不能放棄作為一個女人擁有的天經地義的權利,那麼,妳又怎能保證,可以一輩子選擇她、跟她過日子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不知道…以後我會不會希望,有一天能當孩子的母親,可是-」想起每次和丁香撕心裂肺的分離,想起失去了丁香後再也無法好好作畫的日子,她心中有了答案,「可是我知道,我不能失去她,我不能忍受與她再次分離。我不要再一次面對那樣的恐懼,連想起都不要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眼前潤兒一字一句說得那樣堅定,檀園面無表情的看著,卻好似聽見內心轟然巨響的瓦解聲音。這才是潤兒的真心話,他早就明白的,不是嗎?

        「去…把她叫進來。」檀園低聲說著,眼看潤福猶疑不定地望著他,悲傷一笑,「叫妳去妳就去,我會吃了她不成?」

        等在前屋裡焦急不已的丁香,見畫工郎孤身走來,還來不及詢問,便被畫工郎喚到後屋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也知道,潤兒是女子的事?」一言不發地打量著丁香,檀園默默開口,待丁香頷首,接著說,「這樣,不管以後會有多艱苦、日子多難過,妳還是要跟潤兒一起生活?」

        不知道檀園先生為什麼這麼問,丁香看看潤福,還是決定以無比專注的語氣說明她的真心:「是,小女要跟畫工郎一起。不管等在前方的生活是什麼,只要跟畫工郎一起,小女就無所畏懼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是嗎?」檀園斂眸思索,像是想著該如何開口,「潤兒妳知道,主上殿下的父親,已經被追尊為莊獻世子了吧?那時候,金朝年護衛給我的那封信,就是莊獻世子當年被謀害的證據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無法理解話題何以突然跳躍,兩人只有安靜聽著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可是,念在王室顏面,念在長幼倫理,這件事最後只以右相辭官作為結局。但真正挑戰主上權威正統性的王大妃娘娘,仍然高踞其位,私下暗結朋黨,企圖動搖主上權力。然而,我上回北訪,意外洩露了潤兒妳的行蹤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這、這是什麼意思?也就是說,老師這趟漏夜趕來,是因為王大妃又要派人捉拿我了?」潤福心驚問道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如今捉拿妳對推翻追尊一事並無用處,但我想,王大妃娘娘還是想確認,當初繪製睿真的畫工,是否真為女子,以此作為鬥爭主上的籌碼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那麼,我該如何是好?」想起被人追殺的恐懼,潤福憂愁:怎麼會…再次陷入險境?難道,要教她帶著丁香一世藏匿,過著膽戰心驚的逃亡生活?

        看向面顯憂懼的潤福丁香兩人,檀園眼底有無法言喻的情緒,好像終於作出決定般,他嘆了一口長長的氣:「妳們……成親吧。」



        穿上團領袍,戴上別有羽毛的紗帽,足蹬黑色長靴,一身新郎裝扮的潤福至今還不能全然理解,事情何以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模樣。她就要…和丁香成親了?雖然她想過,在崔府教畫畢竟只是權宜之計,遲早她會和丁香一同離開崔府,展開屬於她們的生活。但是,成親?縱使她慣於男子身分,卻還是從沒想過,有一天她會以新郎的面貌,將丁香迎娶入門-無論她怎麼想,都覺得這麼做好荒謬啊!

        「這次北來我沒有告知主上,就是怕娘娘的手下早我一步。但那時我與主上只提起了平壤崔府,那人沒這麼快能找到這兒來。王大妃只是要人來確認妳是男是女,那人不至於輕舉妄動,畢竟這裡還有正煥在。況且,王大妃不是全無把柄在主上那兒。總之,只要那人看見妳成親模樣,應該不至於再有懷疑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昨日老師解釋的話語言猶在耳,但潤福依舊抱著憂慮:真的只要讓王大妃的手下看見她娶妻,就能善罷甘休?可是,檀園老師總是想得比她周到,而且從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,既然老師馬不停蹄地從漢陽又趕來平安道,作出要她與丁香成親的決議,那麼,這個提議必然有老師的用意吧?

        在朴家的後屋裡,朴大娘在一旁幫她備妥婚禮物事,檀園老師則站在角落背過身不發一語。看著這樣的老師,她內心湧起一股難受的情緒:一聽到她的消息就不顧一切跑來平壤的老師、受她拒絕於是傷心遠去而不為難她的老師、得知她身陷危險便不管路途迢遠前來營救她的老師,他對她,是抱持了多麼深重的心意,才能不管自己心痛,也要把她放在第一位?而她卻如此自私,還想著老師可能是無法接受她的拒絕,猶想勸服她……想到這樣可惡的自己,她恨不得能為老師做點什麼,以彌補心中對老師的虧欠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,老師最想要的,卻是她再也給不起的。不是對老師沒感情了-或許有些人可以輕易斬斷,那些一起走過的日子培養出來的患難情感-恩情,感情,還有愛情,但是她不行。然而,對她而言,檀園老師除了代表那些美好的回憶,同時也包含了她在漢陽經歷的那些苦痛記憶。看到檀園老師,她就會想起她慘死的父母,以及那些黑暗的權力鬥爭;所有她想揮別的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 想著這些,她的表情漸趨陰鬱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說潤福啊,雖然因為情況緊急,婚禮辦得十分倉促,可是,這畢竟是你與香兒的大喜之日,該開心一點的!」眼見潤福與檀園先生之間看似各懷心事,朴大娘心存疑惑但並不點破。

        昨日受檀園先生之託,朴全兩家便立刻著手買辦婚禮的幾項物事。由於潤福父母都不在了,檀園先生又因為某些緣故,無法擔任男方主婚人,權由朴家替作潤福家屬。香兒從全家那邊嫁來,也省了迎娶的隊伍與議婚、納采、納幣等的繁文縟節,直接讓潤福從朴家出發,自親迎開始,舉行這簡略但意義仍舊重大的婚禮-香兒這孩子苦了那麼久,終於可以委身於她所冀盼的幸福,真好。

(待續)
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Fey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