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千七百字。我原本想用七千字解決十八集的,沒想到中途遇上即興演出的小崔,導致本集篇幅大增,真是令我惱怒。說完抱怨,還是來感謝每回都與我展開編審校對會議的主席,太感謝了!有編審制度真是太重要!也感謝留言的各位,我每天的樂趣一直都是看有沒有新留言啊哈哈~最後有件事:我每次都在前言後語段落胡說一些有的沒的,知名不具某同學竟然說很有趣?!是說…大家真的會認真看這段嗎?囧。我都以為各位會略過這段所以才隨意胡謅的說~



(十八)

        「丁香姊姊,妳要回去了?」一大早閒著沒事,秀荷沿路晃到丁香寢房,卻瞧見丁香正在收拾衣物,潤福則站在一旁不發一語,「這…這是怎麼回事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聽說全老爹前天夜裡已經回到酒肆,我也該回去了。」丁香一邊打包,一邊說著,「這一陣子,謝謝妳的照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那、那姊姊妳這一回去,就不再回崔府了嗎?」秀荷著急,「申兄你也勸勸她-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不用管她,她要走就走好了。」潤福抱胸,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。

        此語一出,丁香隨即放下手中包袱,斜睨潤福。

        這是在演哪一齣?申兄與丁香姊姊又…又吵起來了?不是才和好沒多久?秀荷看看丁香,又看看潤福,全然手足無措。

        怪異的氣氛凝結了時間,直到一聲噴笑打破了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嚇到妳了吧!」再也裝不了繃著的臉,潤福首先笑開。

        見潤福大笑,丁香也跟著笑顏逐開:「對不起呀畫工郎就是愛胡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什麼啊?是騙人的嗎!」秀荷皺緊眉頭,一臉懊惱,「申兄騙我也就算了,怎麼連丁香姊姊妳也……妳也被申兄帶壞了,真是的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跟妳鬧著玩的,誰叫妳一進來就大驚小怪。」身為始作俑者,潤福不但不感愧疚,還嘻皮笑臉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哼,丁香姊姊妳瞧瞧,申兄老是這小孩脾性,說不過別人的時候又要拿出師長架子!」瞪了潤福一眼,秀荷轉頭向丁香告狀,「對了,所以姊姊妳沒有要離開吧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不是的,我是真得回酒肆幾日。老爹出門那麼久,好不容易回來,我得去探探他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這麼說,住過幾日後就會回來?」秀荷一臉企盼,「我都還沒好好聽姊姊彈琴呢,可不能走了以後就忘了回來呀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知道了。」丁香笑答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就算不看在申兄的面子,也要想想我呀-」秀荷猶自不放心地交代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這孩子!」



        與秀荷一起陪著丁香走回全家酒肆,潤福免不得與全東石打了照面-這回全東石看她的眼光倒是少了敵意,更怪的是,酒肆來了個女孩兒在全東石身邊跟前跟後的。看著東石那副無奈的面容,她大概懂了發生什麼事,因此暗自竊笑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這下,畫工郎可放心了?」丁香回身覷她一眼,半笑不笑的說著。

        被丁香這麼一說,潤福反倒不好意思,故作若無其事的看向一邊:「我…我哪有說什麼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那天丁香去見了東石回來以後,她磨蹭了好久,才假作不以為意,問起見面情況。丁香把事情交代了一回,包括代她向東石道歉,及假婚約已經解決。但她還是偷偷介懷著。沒多久全老爹竟也回來了,丁香說什麼都要回酒肆看看,想想這畢竟是做人的道理,於是她跟丁香說好,讓丁香回去住個幾日,也把她們之間的事情跟全老爹說說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明都已講好,但今日一早她就是放心不下,又想跟來看看,不停嘀咕著東石怎樣東石怎樣的-就算丁香說了東石哥願意祝福她們,可她忘不了當時東石看著她那滿是嫉妒的目光,錯不了的,那姓全的分明戀慕著丁香。所以她無論如何也要跟來,好叫那姓全的別想奢望什麼。卻沒想到,會眼見這一幕:全東石被個女孩追著跑。看來,就算那姓全的想靠近丁香,應該也沒那麼容易。



        跟全老爹與朴大娘打了招呼以後,她才跟著秀荷一起離開酒肆。回崔府之前,秀荷說要繞去畫市看看,順便去逛逛那間她曾說過的用花朵製顏料的作坊。

        就這樣晃蕩到了近午,她想起還有一幅畫要交給崔老爺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是說,我們也該回去了吧?我等會兒還有事。」潤福看著樂不思蜀的秀荷道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耶,那麼早?」秀荷在市集裡的小攤上看得意猶未盡,「不然申兄先回去,我稍後就跟上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眼見說不動秀荷,潤福也不以為意,交代了聲,轉身便走。



        獨自走回崔府的路上,潤福邊走邊踢著腳邊石子。日光晶燦地灑落在大地,形成斑駁影子。想著這幾日丁香不在身邊,不是才剛分別嗎?轉眼間已經如此想念。

        丁香現在,在做什麼呢?

        習慣了每天一早就看到她,習慣了每天睡前要去跟她說說話。習慣了被她用淡然而堅定的眼神注視,習慣了她說話時帶點口齒不清的黏黏嗓音-聽說,她小時候是講方言的,後來才矯正成了官話口音,平素與人慢慢說話還聽不出來,可只要她一著急或是話說的快了,就會顯露出與平時矜冷高雅形象迥異的小女孩姿態;只為某人展露的姿態。

        想著那些關於丁香的小事,潤福此刻既孤獨寂寞,卻又愉悅幸福。揚首感受灑落臉龐的溫暖日光……就讓她這樣思念著丁香吧,近在咫尺、可以期待的思念,彷彿初熟的蘋果,酸中含藏著甜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真的、真的是妳!」

        忽然,她的手被誰握住。方才抬望日光的雙眼一時看不清來人,她眨著眼想看清楚些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潤兒,難道…不記得我了嗎?」那低啞嗓音有深切的悲哀。

        「……檀、檀園老師!」

        潤福愣住-這是怎麼回事?檀園老師…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?方才思念著丁香的淡淡愁緒如今已不復存,如今潤福腦海只餘一片空白。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,她直覺地想往後退開,但手卻又被檀園牢牢抓住,進退維谷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是妳吧?真的是妳吧!」望著潤福的檀園像是不可置信,兀自喃喃,「潤兒,這些日子…妳都去了哪兒呀?不知道我、我一直在找妳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檀園激動的模樣,勾起潤福心中以為已經忘卻的記憶-那些在漢陽的日子,檀園對她是何等的好,可是最後,她選擇用逃跑來回報。想到這裡,她難掩歉疚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對不起…對不起,」往事如同浪潮,衝破了堤防,化為淚水悄悄湧出,「老師,我-」

        伸手抹去潤福臉龐淚痕,檀園又哭又笑的搖頭:「不要緊,只要見到妳就好。我不是說了嗎?不管妳去了哪裡,天涯海角我都會跟去的。這段時間,妳一直都住在這裡嗎,崔氏的府邸?」

        潤福頷首,一時之間竟無法言語-生命中那麼重要的兩個人,都願意為了她,不顧一切的奔赴而來,她到底何德何能?

        「我們…找一個能安靜說話的地方吧?」檀園回身牽過馬匹,「得知妳的消息之後,我漏夜趕來,只想著要跟妳說話,連飯都來不及吃呢。」



        熟識的小館裡,潤福向店東要來一個安靜的隔間。安置了檀園的坐騎,點了吃食,兩人盤腿對坐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老師的手,完全好了嗎?」望著檀園沒有包覆紗布的右手,潤福問道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喔,這個啊?」檀園伸出手在潤福眼前活動著,微笑要潤福安心,「都過了這麼久,已經沒事了,妳看!」

        儘管檀園的右手如今已能靈動自如,但那被火焚燒過的痕跡蜿蜒在本應無暇的皮膚上,醜怪地張牙舞爪著-那既是她衝動欠考慮造成的惡果,也是檀園對她付出的一片真心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唉,妳這丫頭,別這樣愁眉苦臉了!」看出潤福所思所想,檀園故作不在意的說著,「不過,離開漢陽以後,妳究竟去了哪裡?我那時不是說了,要妳好好在小屋裡等我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潤福正愁著該如何開口,店東恰巧開門送來飯菜。也好,就這樣邊吃邊說吧。拿過湯匙攪拌著碗裡物事,她緩慢地說著,自從離開漢陽以後的生活;包括來到崔府一段,包括重遇丁香一段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所以,妳現在又跟以前一樣,住在商販子的家裡,賣畫為生?」即便檀園在平壤生活過十年歲月,分明知道崔氏商團不同於金朝年,但說起商人他依舊全無好感,「潤兒,妳該知道,以妳的才華-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以我的才華,如何呢?」潤福自嘲的笑著,「既不能見容於圖畫署,又不能再以蕙園名號繼續畫畫,如果想養活自己,不就得這樣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妳為什麼要這麼說?」無法理解潤福的想法,檀園質問,「不管是成為金朝年那種商販子的玩物,或是如今待在崔府匿名賣畫,這都不是妳該過的生活呀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那麼,老師覺得我該過怎樣的生活?我什麼都不會,唯一會做也喜歡做的,不就是畫畫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妳可以到我身邊!」檀園急切道。想起那日見過主上後,抱著殷切期盼回到小屋,卻見潤兒留下一幅〈美人圖〉便悄然離開,只留予他無盡的思念,檀園就難藏心痛,「難道妳都忘了嗎?我說過,妳是我想守護一生一世的女人。為什麼,要這樣逃開?」

        望著檀園滿是情感的眼睛,此際她卻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另一雙深邃的瞳眸,於是只能悄然無語的低下頭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跟我回漢陽吧!或是,妳不想再回去的話,我回頭把官位辭了,看妳想去哪裡,我們買一塊地,蓋一間房,過著漁樵耕讀的生活。白天努力掙錢,晚上就一起畫畫,妳說,好不好?」說著這樣幻夢的未來,檀園明明充滿期待,不知怎地,他卻隱約感受得到內在洶湧的淚意。

        「……對老師而言,我,是什麼?」思索良久,潤福終於抬起頭,這樣問著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明白她何出此言,檀園仍然微笑回答:「對我而言,妳最初是我的弟子,後來是我的朋友、我的老師,以及我摯友的女兒。而此刻,對我來說,妳是我想守護到人生盡頭的女人。妳呢?潤兒,妳好像…從來也沒有回答過這個問題。對妳來說,我是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嗎?對我來說,老師永遠永遠…是我心中重要的存在。」檀園的話語,把她拉回一個又一個過往的場景,那些回憶衝擊著她,教她軟弱、教她依賴,「是我的老師,是我的朋友,是我…很珍貴很珍貴的人。可是-」

        面對潤福回答檀園本來倍感柔情,卻在聽見最後的轉折時皺攏了眉:「可是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可是,現在的我,沒有辦法和老師一起生活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為什麼?」檀園困惑,繼而想起了什麼,「是因為…她嗎?丁香?因為她的緣故,因為想和她一起生活,所以不能和我在一起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不只是這樣的-」

        沒聽完潤福解釋,檀園急急打斷她的話:「潤兒,妳覺得這樣像話嗎?妳和她…妳們兩個都是女子,要怎麼一起過日子?當初妳把自己當男人,自然會喜歡她。可是,妳畢竟是個女子呀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是女子,那又如何?」聽聞檀園質疑著她對丁香的情感,潤福心中有一絲不快,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,和人與人之間的緣分,從來都不是自己可以控制,老師你也明白的,不是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聽懂了潤福潛藏在語句裡沒說的那些,檀園愕然無語-是呀,他怎麼會說出那麼可笑的話?當初,他不也對男子潤福悄悄動了心?現在,又憑什麼質問潤兒對丁香的感情?

        「如果我說-」檀園垂下了肩,不再看向潤福,「我是說如果……我們三個人一起生活,這樣子呢?妳不能離開她的話,那麼,我…我…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沒有辦法的,老師,不要為了我這個樣子。」眼見檀園陷入掙扎,潤福難過地紅了眼眶,「我已經無法回應老師對我的好了,不要再為我多做什麼,對不起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潤兒-」忍耐再忍耐,檀園終究還是流下了重逢以來的男兒淚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更何況,這些日子以來,對於畫畫,對於生活,我有了一些想法。」抹去眼角水意,潤福定定說著,「老師,你明白所謂的藝人之心吧?不管畫畫、舞蹈,還是彈琴,作為一個依靠才藝而活的藝人,都有追求勝負的藝人之心,不是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妳說,藝人…之心?」

        點點頭,潤福說起了這陣子在畫市裡,面對她畫出匿名畫作頗獲好評,以及看到檀園真跡〈摔跤圖〉時的心情起伏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同行的藝人之間,不管曾經如何相互扶持、相互成長,可到了最後,終須一較高下,比出勝負,這就是藝人之心。」潤福一字一句的說著,感受著胸腔奔騰的心跳,「一旦比出了勝負,勝的那人自然不覺什麼,可是輸掉的那人,難道就能坦然面對自己才藝不如人的現實嗎?」

(待續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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