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無名發癲了所以只好分成上下篇來貼。





        翌日午後,秀荷來到畫室等候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要穿這樣出門?」潤福看著身著男裝的秀荷問道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穿這樣不行嗎?穿男裝去市集走動,比較方便呀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也不是不行,可是…崔少爺不是不喜歡妳打扮成男子外出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耶,你不說我不說,早點回來不就得了。走吧走吧,晚點我們不是還要去丁香姊姊那兒?」

        跟在潤福後頭走出畫室,看著潤福稍微比自己高一點的身形,秀荷皺了皺眉,沒說什麼。

        來到畫市,只見人聲鼎沸,眾人都在談論那幅今日剛到的畫作真跡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想不到,慕名而來的人可真多啊!不知道是哪個名家的手筆?」眼看懸掛著畫幅的地方站滿了圍觀人群,個頭不高的秀荷一時無法看見畫作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跟我來吧,人多,小心點兒。」潤福向後吩咐。撥開重重人群,她與秀荷憑藉身形靈巧的優勢擠到了前頭。一看見那幅畫作,她卻瞬間驚詫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咦,這不是…檀園先生在畫師對決時所繪製的〈摔跤圖〉嗎?」秀荷一見畫作,跟著驚呼,「這麼有名的畫作,竟然有幸在平壤府得見哪!」

        潤福看著,沒有出聲。一瞬之間,過往的回憶隨著那幅〈摔跤圖〉排山倒海而來。那些潤福想逃避的、想忘卻的,重又在她眼前歷歷在目:畫師對決時,老師要她相信他的堅定眼神;想起那些被她忘卻的徐潤記憶時,老師說終於找到她那淚流滿面的模樣;撕毀御真時,老師為了救她而被火灼傷的右手;在她放棄畫畫時,老師用各種方法只為重燃她對繪畫的熱愛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她逃離漢陽的幾天前,老師真摯地對她說,她是他想要一輩子守護的女人。可是,當時她沒有給予答覆,最後甚至殘酷地選擇了不發一語的逃跑。

        好混亂啊!她知道這樣不對,可是心裡面總是有一塊混沌未明的地方,含藏著她對檀園老師糾結的情感。那是什麼呢?她分不清楚。檀園老師對她來說一直是亦師亦友、像大樹一樣,可以學習可以依賴的對象。每當她走得太累了,總是可以什麼都不管,靠在檀園為她敞開的胸懷。但大多時候,她卻更想靠自己的力量,往前飛去。這般纏繞的心思,讓當時的她無法對檀園老師輕易承諾,更何況,現在的她……

        「我說,雖然蕙園先生也挺不錯,但檀園先生終究技高一籌啊!所以說,徒弟哪有勝過老師的道理呢?」一旁圍觀人群出現了這樣的討論,吸引了潤福與秀荷注意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這位大哥,此話怎講?」身為蕙園弟子,聽見此番評論,秀荷忍不住出聲詢問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同樣以『爭鬪』為主題,檀園先生這幅〈摔跤圖〉,還是勝過蕙園先生的〈雙劍對舞〉呀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喔?可是畫師對決上,檀園先生與蕙園先生最後不是以各拿下八個通,取得了平手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這位小弟,我說你這是俗人之見。」那位論者走向畫作,指著右下方道,「若不是檀園先生有意護短,故意將這人的左右手畫錯,造成刻意的缺失,蕙園先生哪有贏面可言?單以這幅畫而言,利用橘黃的色彩為基調,畫出摔跤場景的色彩,本屬自然,但難能可貴的是,使用光影手法,當夕光灑下之際,原本平面的畫幅瞬間變得立體。視角的不同讓場邊圍觀群眾自成一圈,場中摔跤選手另成一圈,可以看出畫者的多樣角度,而觀者彷彿親臨現場一般。這就是檀園先生的高妙之處啊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你又知道檀園先生是為了護短才刻意畫錯?就我看來,蕙園先生所畫的對舞女子,衣著上的流動感也非常高妙呀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欸我說你這小不點,跟大人說話怎麼這麼沒禮貌!」論者被秀荷的語氣激怒,神情不悅的朝秀荷走來。

        眼看就要惹出事端,潤福趕緊向那位論者道歉,便匆匆把秀荷拽離畫市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這孩子,衝動的個性可不可以改改?」遠離是非圈後,潤福抱怨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唉,我就是氣不過嘛!那人當著申兄的面說你的畫不如檀園先生,這怎麼說得過去?明明那次畫師對決你們就是平手啊!」秀荷猶自氣呼呼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他又不知我是誰。而且,其實那人說的沒錯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嗄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檀園老師,終究還是棋高一著。畫師對決時,老師要我相信他,必須用盡全力打敗他,我這麼做了,可是,老師留了一手-要不是這樣,我們豈能平手?」儘管承認自己不如檀園老師,但是聽到了畫市裡他人的評論,為什麼,心裡卻有一個地方很不舒坦?

        望著潤福略為陰鬱的神色,秀荷也不知該說什麼,只好轉移話題:「對了,畫也看完了,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丁香姊姊?」



        誰知,來到朴大娘的湯飯舖子,又見一團混亂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金大德,你活膩了是不是?這裡是哪裡,你還敢來撒野!」朴大娘拿著湯瓢,對著湯飯舖裡耍賴撒潑的醉漢道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這八婆,給我…給我閃開!」一把將朴大娘推坐在地,醉眼迷離之下,金大德仍不忘要調戲丁香,「小美人,快…快來大爺這兒!不是聽說妳家那口…還要兩個月才回來?妳一定很寂寞吧!讓大爺給妳、給妳好生安慰安慰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朴大娘,您沒事吧?」眼見朴大娘跌在地上,丁香心裡著急,趕忙扶起朴大娘。一雙眼恨恨的瞪向那無賴,「你個潑皮!再不走,不怕官府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嘿嘿…別以為我不知道,妳們家那當差的,現、現在可還沒回來呢!」打了個酒嗝,金大德半瞇著眼淫淫笑著,「妳先跟大爺我走了,包準妳流連忘返,捨…捨不得回來這鬼地方,在這兒跟人鞠躬哈腰的!」

        就在金大德魔爪正要身向丁香之際,潤福伸手抄起地上石頭,想也沒想的就從金大德後背敲了下去!金大德吃痛,惡狠狠轉頭看向襲擊者,憤而揪起潤福衣領,一個使力,便把潤福摔在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你什麼東西啊!敢打老子?」金大德見潤福躺在地上,想起背後那一捶,怒火攻心,便要蹲下來賞潤福幾個老拳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正煥哥!這裡這裡,快把這忘八給捉拿進官府呀!」秀荷眼見情勢不對,趕緊大吼,順便向著路邊看呆了的人使眼色,要他們快點從後方擒住金大德。

        金大德聽聞有人呼喚朴正煥,一時呆愣,加上酒意使然,一個沒留意,便被村人重重綑縛,帶往官府。湯飯舖也因為這一折騰下,早早歇了業。

        秀荷扶起潤福,丁香扶著朴大娘,一同走往後屋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畫工郎,妳還好嗎?」看著潤福為了救她而被金大德摔在地上,心中好是不捨,卻又不能在大庭廣眾下前往關心,只能於心中暗暗著急。看向扶著潤福的少年,「對了,這位公子-咦,妳不是…秀荷嗎?怎麼打扮成這樣?」

        秀荷稍微解釋了她做男裝打扮與潤福上街的緣由。只見潤福皺著眉頭一言不發,於是她轉頭詢問:「申兄,你那一摔有沒有怎麼樣?很痛的話,不如我們回去請大夫吧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沒事。倒是朴大娘,」潤福看向大娘,「要不,給您請大夫來看看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沒的事兒,別緊張,不過就踉蹌了一下,大娘還不到五十呢!沒那麼嚴重。」朴大娘拍去身上塵埃,朗聲說道,但還是接過了丁香拿來的藥酒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那個惡棍,時常來這裡撒野嗎?」潤福問向丁香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也不是時常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丁香一邊收拾湯飯舖子裡的東西,一邊向潤福解釋,金大德作為小村裡的地痞,平時仗勢欺人,眾人都無可奈何。只有在他喝醉鬧事時,才能把他抓去官府,但因為沒犯什麼罪,最後只能縱虎歸山。原本正煥哥或東石哥在的時候,金大德是不敢來鬧事的,約莫是昨天跟湯飯舖客人說起東石哥一家遠行的事,給金大德聽到了,因此今日他趁著酒意又來找麻煩。

        潤福聽了,眉頭深鎖。對於方才差點被金大德痛揍的驚險場面,她其實心有餘悸,但更難過的是,眼見丁香受辱,她卻沒有辦法保護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…不要再待在這兒了,好嗎?」潤福思考了一陣,突然這麼說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這怎麼可以?」丁香很是為難:當初答應了全老爹要好好幫助朴大娘,為了畫工郎,她已經三天兩頭的跑去崔府了,如今畫工郎卻要她撇下責任,她實在做不到,「畫工郎也看到了,舖子這裡一到中午總是忙,我怎能拋下這兒不管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可是,想著妳三不五時就要忍受那無賴騷擾,妳要我怎麼放心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妳就隨他去吧,香兒。」朴大娘的嗓音突然介入她們兩個悄聲的談話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大娘?」丁香不解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金大德那渾蛋,擺明是衝著妳來的,酒肆那時也是一樣。我看,妳就跟著這位公子去吧,妳不在這裡,金大德感到沒趣,就不會來作亂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是呀,丁香姊姊,不如妳就來崔府長住,直到全老爹回來再作打算嘛!」秀荷也加入勸說行列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可是,湯飯舖-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這妳就別擔心了,」握住丁香的手,朴大娘溫言道,「妳來這兒,大娘能得妳這麼一個好幫手,自是很高興。但是,之前妳沒來時,湯飯舖不也好好的嗎?頂多手腳慢些,等不得的,就叫他們往別的舖子去,別來我這兒!何況,明日正煥也會回來,真的不用在意。妳全老爹那兒,回來我會跟他解釋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就這樣,三人你一言我一語,將丁香勸離這一是非之地,開始了長住崔府的日子。



        「這樣…真的好嗎?」往崔府的路上,丁香蹙眉問向秀荷。儘管秀荷身為崔府千金,但是她沒經過宅邸主人同意,就來崔府叨擾,又不是一天兩天,總覺得不甚妥當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反正我爹這陣子出門巡視了,還要再過幾天才會回來,等他返家,我再向他解釋,說丁香姊姊是我的朋友。我邀朋友回家小住一陣,爹不會怎樣的。至於哥那邊,晚點我會跟他說明。丁香姊姊妳就別再煩惱了,開心一點嘛!」秀荷歡悅說著,彷彿世界上所有困難到了她面前,只要輕鬆以對,便能迎刃而解。

        回到崔府,秀荷交辦了下人準備一間客房與生活起居用品,便識相地退去,把空間留給同樣眉頭緊鎖的二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看著不展歡顏的潤福,丁香猶豫著,還是開了口:「畫工郎…在憂愁些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 抬頭望向丁香一眼,潤福心裡好生複雜-丁香能來崔府長住,她分明應該開心的,可無論是畫市裡檀園老師的事,丁香與東石的假婚約,還是方才金大德大鬧湯飯舖她卻無能為力的那幕,都叫她心煩意亂:她是誰?她在這裡做什麼?光靠她的力量,真的…能給丁香未來嗎?

        「是不是,為了剛才的事?」丁香試著微笑,「別太在意了,我這回不是好好的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對不起,給了妳承諾,我卻-」避開丁香笑顏,潤福低聲道,「卻沒有辦法保護妳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聞言丁香了然,拉過潤福的手:「我是女子,可畫工郎也是女子,不是嗎?為什麼,我們不能互相保護對方,而非得要畫工郎保護我?」

        聽丁香這麼說,潤福更陷入糾結:「妳覺得,女子跟女子之間,能夠在一起嗎?如果我是女子,我要怎麼守護妳?」

        一直以來,潤福從不覺得身為女子,是情鍾丁香的障礙。可當她眼見金大德仗著身形優勢欺負丁香,她卻沒有辦法阻擋,甚至差點受了傷,她才赫然發覺自己的無能為力-因此愁眉不展,因此再度困惑,因此首次察覺,眼前看似美好的未來,其實一直有她不願面對的烏雲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畫工郎知道嗎?對我而言,畫工郎既是男子,也是女子啊。」看出潤福陷入了自我懷疑的牛角尖,丁香並不生氣,「當初,我的確以為畫工郎是男子,才對妳敞開了心房。知道妳是女子後,我也一度無法面對:女子和女子之間,要怎麼在一起?就算我們都沒有那些束縛了,畫工郎和我,會有未來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然後呢?」感受著手裡傳來丁香掌心的熱意,潤福重又看向丁香那雙清澈動人的眼眸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可我後來想通,比起要我委身於一個女子,更可怕的,卻是失去妳。」丁香定定地看向潤福,愛憐於畫工郎此刻向她展露的脆弱,「既然畫工郎身為女子而想保護我,那麼,我也一樣可以保護畫工郎。每個人都有堅強跟脆弱的一面,如果決定要一起走未來的路,我們就該同心協力的克服困難,而不是藏著心事,然後把對方推開,對嗎?」


【申潤福畫作,〈尼僧迎妓〉。】


【申潤福畫作,〈青樓消日〉。故事裡小福跟秀荷談的那幅畫,就是這幅。】



──

備註:

1
、由於爆字數了,就停在這兒吧,科科。

2
、小崔的那幅〈古剎逢僧〉,等主席有空以後,請她來畫一下XD

3
、德壽宮是首爾五大古宮之一,聽說德壽宮古牆是首爾最美的一條散步路線,有楓葉的說,好想去看一下啊~

4
、是說,本人站在一個激賞〈風之畫師〉點到為止的純愛路線,自然不可能有更進一步粉紅極光了,想要看誇張的粉紅極光請另謀高就吧。
2009/08/09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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