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集七千五百字,還是俺拖著隱隱作痛的右手無名指硬是寫出來的。是說,本集揮別悲情,是否感到好不習慣?不習慣的話我可以改回來喔……(誤)。我的同學主席小姐因著要去爬富士山,為免在日本無法與本地連線,所以催生了本集,真是個大功臣!!祝福主席大人日本行平安又順利,爬山不要遇到雪女(?)~



(十二)

        「那個人個頭不高,身子骨又纖細,的確不像個男人。但是,」朴大娘轉過頭來看向丁香,「那人的舉手投足、說話模樣,卻又分明是個男子。方才要走,他望向妳的眼神,怎麼說也不似姊妹之情,倒像是捨不得分開的情人那般。那人…妳終於等到他了,是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朴大娘問話的表情讓丁香看不出真意;這樣的問法,是試探,還是確定?是生氣於她的欺騙,亦或另有其他?那麼,她該回以什麼,才最適切?一時間,她竟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朴大娘,我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 眼見丁香神色惶惑,朴大娘嘆了口氣,放柔神情:「先進來吧,都到吃晚飯的時間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晚膳時分,席間一陣沉默。能與畫工郎重逢,是丁香來到平安道後,日思夜想卻不敢奢求的盼望。但是,她與畫工郎間的重重糾葛,該怎麼向朴大娘說清?早先為了能和畫工郎好好的、不受打擾的在隱密空間說話,她隨口向朴大娘道,畫工郎是她在漢陽教坊的姊妹,這次來平安道,特地來看看她。那時候沒多想,只是覺得這樣可以正大光明的與畫工郎走入酒肆後屋談話,旁人向朴大娘問起,也有個發落-畢竟,她與東石哥的假婚約,朴大娘雖然知情,但其他的街坊、來往的行人可不明就裡呀!要是見到她與一個年輕男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,畫工郎怕不給鄰人捉拿進官衙裡!

        但方才畫工郎一走、朴大娘向她行來,她便萬般後悔:怎麼一見到畫工郎,她心裡慌著,便說出了如此輕率的謊?畫工郎的女身秘密,是不能讓人覺察的呀!那時檀園先生來,便向她說了,王大妃娘娘正是因為懷疑畫工郎是女子,畫工郎與檀園先生才會陷入險境。如今她卻差點曝露了畫工郎真實身分,她到底怎麼了?怎麼如此不分輕重?朴大娘本來就知道,她一直有個等待的人,那也是她之前與檀園先生苦苦尋覓著的。她終究是過分激動了,才會忘了平素縝密行事的原則。

        飯後,收拾了盤碗小桌,丁香左思右想,終於決定還是向朴大娘坦承畫工郎與她的關係-當然,得保留畫工郎秘密那段。詎料,朴大娘先開了口:「這世界上,有太多話,是無法向他人訴說的,有太多眼淚,滋味只能自己品嘗。妳來到這裡,過得是怎樣的日子,我都看在眼裡-每次看見妳,我總想:天底下哪有這般漂亮的孩子呀!可是,這孩子的心中,有多少的悲傷呢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朴大娘-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每個人心中都有他想盡力看守、不願讓別人知道的秘密。妳不想說出來,那倒不要緊,只是,別再皺著眉頭。瞧妳,好看的臉蛋兒都要變醜了。那人不是來了嗎?以後不管怎樣,都笑著生活吧!」

        沒想到,朴大娘竟是這樣的想法!她心中又是感謝,又是激動,險險又要落下淚來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其實那個人,正是先前檀園先生和我極力尋找的畫工郎,同時…同時,也是我日夜等待的情人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朴大娘聽了,沒說什麼,露出了然諒解的微笑。厚厚暖暖一如母親的手,撫上丁香手背,示意她繼續說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那時候以為分離了,可能此生再無相見的機會……檀園先生說要來的時候,我真的好高興啊!可是,原來檀園先生也找不到那人。幾經周折,終於、終於-」

        那些等待、尋覓、追逐、落空的心事起伏,朴大娘多少都看在眼裡:「那麼,日後妳打算怎麼辦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…不知道。」丁香把她假意要走、逼出畫工郎的事大略提了一番,「現下,畫工郎不躲我了,可是,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心頭的思緒亂紛紛,能形塑成言語而說出口的卻又太少。她也不知道她怎麼了?明明要開心的時分,偏偏卻憂慮了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人世間最難得的是什麼,妳知道嗎,香兒?」

        她疑惑的看向朴大娘,不解朴大娘何出此言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最難得的,是真情呀。妳與那年輕畫工經過那麼多波折考驗,妳還是苦苦等著他,他也不顧一切的追來了,足證你們之間還是有緣有份的。只是,追求真情需要執著與勇氣,就如妳說的,是妳用計把他逼出來,這表示他心中也許仍有些不確定,若是這時,連香兒妳也動搖了,那麼很有可能,就會永遠失去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朴大娘此番言語在丁香心裡惹起漣漪;執著與勇氣?曾幾何時,她竟然失去了一向自傲的這一點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大娘話就說到這裡。香兒妳是個聰明的孩子,只是,當妳不怕眼前辛苦的時候,也要記得,不要害怕垂手可得的幸福。」



        翌日一早,用過早膳,潤福抄起昨日就準備好的東西,正要推門出去,前往全家酒肆,卻見秀荷已經等在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見到她,秀荷原本焦躁的神情一亮:「申兄你要出門?要去哪兒,去見丁香姊姊?帶著我去吧!」

        昨日別過丁香後,潤福騎著馬行到了平壤府的畫市。隨意用過晚飯後,她依舊在平壤府裡閒逛一陣,想著與丁香的重逢,想著來到平安道的這段日子,想著當初倉皇離開漢陽的心情……那些紛亂的心事好像突然間都離她很遠了,看著各個畫攤裡,那些仿擬她舊作的畫,儘管畫得隨意畫得粗劣,但那裡頭一個又一個的丁香身影,彷彿都在向她微笑。這一時這一刻,那些前塵往事都不再具有重量,只有丁香握住她的手那溫暖的感覺如此真實,只有丁香靠在她肩頭流淚那靜謐的時分如此安穩。想著想著,她輕笑著,又忍不住想流淚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逛了多久,天空的雲霧盡皆散去,只剩一輪圓月高高的掛在空中,映照滿地積雪。潤福才騎著馬從崔府偏門回去-為了不引人注目,她一般都從偏門進出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昨天一直沒等到申兄回來,之後我看時間晚了,也不好來叨擾申兄,但是我心中一直記掛著丁香姊姊的事兒啊!所以,申兄成功的留下了丁香姊姊是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眼見秀荷問語殷切,潤福頓時想起秀荷之前瞞著她偷偷跟蹤至全家酒肆窺視的劣跡。她正要發作,卻又思及,若不是秀荷居中牽線,恐怕她與丁香的相見重逢日依舊遙遙無期、兩人說不定就這麼散了,心裡又一陣感激秀荷的多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兩種情緒交雜,化作言語,變成一股玩笑似的調侃:「說到此事,我都不曉得,原來我教妳畫畫,還順便教了妳如何跟蹤老師、偷窺老師啊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唉…這個,嘿嘿-」秀荷尷尬。怎麼就忘了,這件事她雖然是功臣,但也不是完全沒罪的呀!還是快快謝罪並且轉移話題為妙,「真的很抱歉啊申兄!我本來也不是故意要跟著你的,只是、只是…唉呀,對不起啦申兄原諒我。不過,你跟丁香姊姊究竟怎麼樣?快告訴我呀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喔,」潤福揚著嘴角應了一聲,故意繞著圈子就是不說秀荷想知道的答案,「就這麼在意別人的事兒!那我給妳出的作業,畫好了沒呀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申兄別這樣!」一提到作業,秀荷又是頭疼,「雖然我有錯,但我也是出於一片赤誠,想關心一下的啊。這些日子我跟丁香姊姊一同聊天品畫,也品出了一段情誼,那時聽到丁香姊姊言之鑿鑿的說要走,我心裡好生難過著,想說以後都見不到丁香姊姊了該怎麼辦哪!沒想到出動申兄,還真的逆轉了情勢。申兄你就行行好,讓我跟著去看看嘛!」

        拗不過秀荷,潤福只好同意讓秀荷跟著。秀荷一聽,喜不自勝,非常自律的保證,待到了全家酒肆,她絕對會在一旁乖乖候著,先讓申兄與丁香姊姊說完話,她才出現,絕不會跑來攪局的。



        全家酒肆裡,丁香一早跟朴大娘說要來等潤福,便整理了儀容裝扮,在酒肆前屋裡急急的盼著。從來沒有一次的等待,像今日一樣充滿喜悅。明明手邊只有簡單的胭脂粉盒,她也早早起身打扮,只為了在那人面前呈現出最好的一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沒有等太久,她便見到街邊路上,畫工郎身影朝她走來的模樣。畫工郎也看見她了,但是沒有太大的動作,只是一步又一步,堅定朝她走來。看著畫工郎微笑著的面容,她感受著心跳無法自抑地加快-昨日聽進了朴大娘之言,她決定拋開一切惶惑不安,只要專心的過每一日,專心的凝望著畫工郎在的方向便是。卻沒想到,昨日和畫工郎坦誠說了那些心裡話之後,現在瞅著畫工郎朝她定定走來的身影,她竟然感到一陣羞澀。

        抬頭再看一下前方,畫工郎依然對她笑著,像是有好多話要跟她說的模樣。她只覺得胸口有一股氣堵著,登時天地都靜默了,市集的喧鬧聲音再也傳不進她耳裡,只要那人向她笑,彷彿下雪的冬日也能開出燦爛的花朵來,只要那人看著她,世界好像才會因此有了光彩。畫工郎那樣深深的望向她,看得她驚慌、看得她甜蜜、看得她羞赧,突然她有點懊惱-她這是怎麼了?別過頭去不再看向畫工郎,可是嘴角有壓抑不住的笑,心裡滿是牢牢的歡喜感覺。

        察覺到畫工郎就要走到她面前,她才趕忙回身迎著。畫工郎看了看她,像是不好意思的笑著,又垂下了頭,摸摸鼻子。畫工郎這是在幹什麼?弄得她也好尷尬呀!

        「妳-」

        「畫工郎-」

        一起開口,一起停頓,一起傻笑,她們互望著對方,阻絕不了唇邊蔓生的笑意,便忘記要怎麼開口了。終究是畫工郎勇敢些,輕輕拉過她,往後屋走去。酒肆要歇業好一陣子,所以前邊的街道沒什麼人。能夠這樣全無顧忌,在白日裡和畫工郎親暱的靠近著,她心中再度洋溢著深深的幸福感覺;太幸福了,所以好想哭。

        走到後屋,潤福放開丁香的手,從衣裘的內袋裡拿出一個東西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這是?」

        潤福看著手裡的簪花,又看向丁香:「這個,是我當初來這兒時,在市集裡看到的。那時候要來見妳,我想著,都隔了那麼久,可不能空手而來,於是先去了市集,第一眼就看到這隻簪子。妳看,上面的簪花很繁複美麗吧?跟妳很是相配啊,我看著它,就覺得像看到了妳一樣。那時候我多希望,可以親手替妳簪上。昨日見了妳-妳在這裡變得好素雅,不穿花裙子,盤髮上也沒有那些髮飾了,可是,我還是想把它送給妳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潤福略去那段無法將簪花送出去的苦澀日子,不說煞風景的話,也不再提那些不愉快的過往。她聽從丁香說過的,既然決定要重新開始,就別再想其他的事了。此刻,她的思念就站在她眼前,一心一意只望著她,她也只想全心全意的看向前方,守護她所擁有的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畫工郎…只要是妳送的,我都喜歡哪!現在,幫我簪上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潤福依言靠近丁香,小心翼翼地替丁香簪上髮飾。靠近的瞬間,她嗅聞到了丁香身上與臉龐傳來的淡淡暗香,那香味像花香卻又帶著幽幽暖意,是佳人獨一無二的標記。她的眼神從丁香髮間掃向丁香的眼,卻見那帶著笑意的魅眼直勾勾盯著她瞧,突然她意識到這樣緊緊靠著的氣氛過於曖昧,趕緊向後退開,可那止不住的心動與羞赧,卻順著紅潮襲上她臉龐。

        感受到畫工郎的氣息徐徐的拂在臉際,丁香耳根也悄悄染上紅色。待畫工郎稍稍拉開兩人距離,她伸手摸摸髮上的簪花,想掩飾這一瞬親暱感覺帶來的不自在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那股不自在,同樣讓潤福心慌意亂。她故作無事的東翻西找,拿出一袋布巾包裹著的東西,遞給丁香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這又是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妳打開來看看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丁香解開布巾,只見裡頭有幾盒胭脂及水粉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前幾次偷偷見妳,總發現妳未施脂粉,雖然這樣的妳也很美,但我總想…總想再看看那時漢陽的妳。」潤福說著,帶著微笑又摸摸鼻子,「那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當面交給妳,但我就是無法克制,每次離開這兒,總想買下這些東西,老覺得終有一天,還是能給妳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丁香握緊手中畫工郎的心意,好生感動-即使那時抱著傷心與絕望,畫工郎依舊還是惦念著她,那就好了。正想回以什麼,眼角餘光卻見通往前屋的小徑上,有個一閃而過的身影。那身影的頭上簪著什麼,喚起了她心中在意的另一件事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謝謝,我太喜歡了。不過,」丁香看似無意的提起,忘了要修飾的話語卻直接洩露了她其實多麼介懷,「說到髮簪,畫工郎是否記得,當時在九川谷,妳把毛筆當成髮飾插在頭上的情景?不過,後來畫工郎怎麼把那枝好生喜歡的白毫小楷,就送給秀荷小姐了呢?」

        察覺到丁香問話底下含藏的介意,潤福慌忙想解釋:「那、那是因為,教了秀荷好一陣子,她又幫了我很多忙,我這個為師的卻沒有什麼禮物可以餽贈,所以才-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丁香姊姊,妳千萬別誤會申兄啊!」潤福話還沒說完,一直在外頭徘徊的秀荷便連忙衝進來,打斷潤福話語,試圖解釋,「這枝筆其實是我跟申兄要來的,說如果父親監董我的畫作給通的話,就要申兄送我一枝筆。我先前真的不知道,這筆是申兄很喜歡的東西,也不是申兄主動要送我的,妳別誤會呀!」

        看著不請自來的秀荷,潤福不自覺皺緊了眉頭-這孩子,之前不是向她保證,不會來礙事也不會再犯窺視劣行的嗎?現在這是在做什麼?她悄悄向秀荷使了使眼色,暗示秀荷話說完了就快離開。她與丁香才剛見面而已啊!怎麼這孩子淨來攪局?

        無奈,秀荷像是沒看見潤福暗示一般,話語剛歇,便拽住丁香手臂兀自說著:「丁香姊姊,幸好妳沒有離開呀!對了,妳不是跟我說,妳之後就要嫁給東石大哥,所以才要隨著全老爹他們一起去南方、再也不回來了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方才見秀荷衝進來解釋,畫工郎一臉不悅的糾結模樣,丁香還覺得有點好笑。但見秀荷話鋒一轉,說到她之前向秀荷謊稱要南遷的事,換她內心大感不妙:昨日她只向畫工郎說了她沒與全氏父子走,畫工郎一時也沒多問。可是…畫工郎對於她之前向秀荷撒的謊,到底知道幾成?

        「這個…呵呵,我—」眼下她想阻止秀荷繼續這個話題,卻苦無辦法。

        秀荷沒有覺察丁香乾笑裡釋放的訊息,逕自說下去:「那時候我真的好傷心哪!一想到這段日子以來,我與丁香姊姊如此投緣,可這才認識沒多久,姊姊妳就要去南方了。也不知道要去多久,才能盼到妳從黃海道的來信。結果妳根本沒有要走,當初都是騙我的吧?還害我難過好久,以為再也見不到姊姊妳了!」

        這下可好,秀荷這一股腦兒的,把她的謊言說了個十成十,畫工郎聽了,肯定知道她使的這小小心機了……丁香無言以對,偷偷覷了潤福一眼。只見畫工郎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瞅著她,眼神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,又轉過頭去,像沒事一般,讓她猜不著心中想法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說,你們兩個怎地都不說話了?」秀荷看看丁香,又看看潤福,後知後覺地發現,她好似打斷了某個重要時分,「呃,我來得…好像不是時候啊哈哈哈,不如,我先告退一步好了,晚點再來。你們繼續呀,繼續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看妳倒不用走,待會兒回去以後,就立刻把作業給我交上來吧。」潤福說著,看向秀荷的神色一副風雨欲來。

        看著秀荷瞬間像是受到打擊的臉,與畫工郎陰晴不定卻莫可奈何的表情,丁香忘卻方才謊言被揭穿的赧然,忍不住微笑起來-這時的畫工郎,怎麼就跟個孩子一樣。

        望向輕笑著的丁香,忽然間秀荷心生一計:「對了丁香姊姊,酒肆這一陣子是不是都不營業呀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是啊,怎麼著?妳想來碗濁酒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唉,不是的。我是想說,既然酒肆好一段時間不會開店,丁香姊姊妳一定有空吧?既然申兄教畫,我在習畫,丁香姊姊又會品畫,不如這樣,姊姊妳就來崔府上小住幾日,這樣我們可以一邊討論畫作,姊姊妳與申兄也可以不被時間距離隔閡,好好說些心裡話嘛!」

        面對秀荷的提議,潤福眼睛一亮,沒想到這孩子方才壞了事,如今立刻立了功!她期盼的看向丁香,卻見丁香微蹙著眉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可是這樣,太過叨擾了吧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什麼叨擾不叨擾,丁香姊姊是我的朋友,那便是崔府的客人。多一個人吃飯便多分熱鬧呀!不然,我爹現在出門巡視店廛了,要好一陣子才能回來,我哥哥為了科考,每天都很晚才返家,而申兄又一天到晚往姊姊妳這兒跑,我一個人在家,真的好無聊呀!」秀荷極力遊說,像是打定主意一般,一定要邀到丁香,「還有,姊姊妳昨日同我說要走,讓我多麼傷心!要不是這會兒我賴著申兄一道跟來,姊姊妳是不是真打算都不見我啦?」

        對於秀荷的邀約,丁香其實暗暗心動,但不知為何內心猶有莫名矜持,讓她無法爽快答應。可看著秀荷努力想說服她,又想到自己之前利用了這孩子的直率單純,心中不自覺有些虧欠,想做點兒什麼做為彌補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…我也很想去看看妳畫的那些畫作,只是,我先前答應了湯飯舖的朴大娘,要去她舖裡幫忙的…」

        眼見丁香態度有了鬆動,秀荷打鐵趁熱:「不然,我去幫妳向朴大娘說說,請她給妳放兩日假。真不成,那也只好改日了,這樣好吧?」

        丁香垂眸思索著,又抬眼看看潤福。畫工郎眼神之中的溫柔與冀盼,終於動搖了她。於是她與秀荷一同前往湯飯舖裡,向朴大娘告假。

        朴大娘見丁香一臉喜悅與羞澀交雜,想起昨兒個夜裡那番談話,看來是起了作用。又看來當說客的秀荷衣著不俗,應是個有錢人家的千金,便輕易放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見那三人歡躍離去的背影,朴大娘欣慰地微笑著,又嘆了口氣-內心未竟的缺憾,終有人能不再重蹈,真好呀。



        一來到崔府,丁香就被秀荷拖著前往潤福畫室。秀荷拿過一張張先前習畫的草稿,與丁香討論著。潤福坐在一旁但笑不語-這一幕多麼溫馨,她想好好放在心裡。隨意拿過紙筆,她寫意的在紙上塗鴉。這種感覺,彷彿又回到那些她與丁香共有的獨處時光。儘管還有秀荷在一邊,但此時此刻,沒有外在的壓力逼迫她們分開,沒有內在的糾結教她們惶然,昨日重逢以後一直不能平復的激盪情緒,讓她好似漂浮在空中一般沒有真實感。而今,丁香就坐在她眼前,坐在她的畫室裡,與秀荷不住的談論著,覷著空檔便看她一眼,溫柔的一眼。終於終於,飄盪了那麼久,此瞬她才感覺,腳踏實地活在這人間。

        廝混到傍晚,正是秀桓回來的時分,秀荷才依依不捨的離開畫室,還給兩人共處的空間。晚膳過後,無風無雲,又是個月色清朗的夜晚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整天都待在這畫室裡,應該很無趣吧?崔府之後,有一片丘陵林地,不是很遠。不如,我們去走走?」潤福提議。

        披上了禦寒衣物,丁香跟在提著燈火的畫工郎身旁,滿心盡是揮不去的喜悅。其實,只要能跟畫工郎共處一室,哪怕只是看著畫工郎作畫、隨意的談天,她也好開心。並肩走在上坡路段,靜靜聽著自己與畫工郎交疊的呼吸聲,她想說些什麼,卻又不知該用什麼語句來打破這一瞬間寧靜的美好氛圍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會冷嗎?」見丁香一直沒有出聲,只是與她並行著,潤福開口問。

        丁香搖搖頭,微笑道:「平安道最冷的日子,都已經過去了,現在這樣,很是宜人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這句話意旨雙關,潤福聽了,跟著笑笑,然後輕嘆了口氣。

        停下了腳步,把燈籠放在地上,兩人看著天邊依舊圓滿的月亮。月華灑落大地,穿過沒有葉子點綴的重重樹枝,碎在她們腳邊,斑駁成點點光影。遠離了府邸燈火,更能感覺銀色月光的明亮,以及專屬於夜晚的靜謐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那時候,也是一樣的月夜呢。」丁香望著來時方向,那遠遠的崔府火光,輕輕說著。

        知道丁香想起了什麼;那個她向丁香吐實的夜晚。那個夜裡,並不是只有丁香一個人傷心,但是,丁香之後說的那句,「畫工郎對我而言,依然是畫工郎」,神奇的治癒了她心中沒有人知道的創傷。想到這裡,她伸手握住丁香衣袖裡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丁香-」

        佳人嫣然回首,巧笑倩兮:「雖然我說了,今晚好似那個月夜,可並不表示,我想再感受一次那種心情起伏呀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見丁香眼神狡黠帶著笑意,潤福噗哧了一下。像是想起什麼,收拾起笑容,抽回了手,她雙臂抱胸挑眉道:「妳好像,有事情還沒跟我說?」

        咦?「畫工郎是指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想不到,妳也挺會說故事的嘛!還跟秀荷說,再也不回來了,以後到黃海道再寫信給她,嗯?」半瞇著眼,潤福像是興師問罪,語氣中卻含著藏也藏不住的調侃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沒料到畫工郎會突然提到這件事,冬夜猶寒,丁香卻感覺到一股羞赧的火熱,直衝上她被風吹得冰涼的臉頰。



──

備註:

1
、原本想要今天凌晨就上架的,無奈發生了怪事:右手無名指以極為荒唐的理由扭到了隱隱作痛著無法打字,所以只好拖到現在。

2
、本集調性大變,估計是因為我換了趕稿背景音樂的關係。之前都聽風畫OST,寫十二集時卻重複的聽著宇恆的〈Happy Day〉,一整個好Happy呀~

3
、秀荷真是一個個性很多變的孩子……雖然本集我一度想要掐死她,但她不這麼胡鬧的話,這集還真不知道要怎麼繼續下去呀。儘管秀荷看不懂別人臉色導致小福香兒輪流在心裡捏碎玻璃杯,但不知為何我覺得頗好笑呀,噗,不要討厭她可以嗎?
2009/07/27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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