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集寫得很傷心,但也有可能是我個人過度自溺,看官們卻覺得還好。Whatever,不能每次都讓丁香一個人傷心欲絕,小福妳就哭死好了~(輕吐煙圈+竄逃,因為怕被拍死。)再次感謝協力編劇五兩飯友楊根英同學,沒有協力編劇的鼎力相助,根本寫不出來呀~



(四)

        走了數個小村,終於打聽到全家酒肆,雖然還是花了數天時間,不過這是潤福早就料想到的情形,也並不意外。全家酒肆位在平壤府西南數里外的一個小村落,村落的主要市集位在南門,但是酒肆並非開在鬧市裡,因此找起來格外費工夫。懷著忐忑的心情,她向目的地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當初向丁香道別,曾經覺得那就是永別了,她以為自己沒命撐過與金朝年及整個朝廷黑暗勢力的對決,所以當初那樣哀切的送走丁香。誰知道命運如此峰迴路轉,她決定逃離漢陽去尋丁香,卻又沒料到,以為短短的旅程竟然走得那樣曲折,花了整整四個月,她才到達這裡。如果丁香看見了她,會說些什麼呢?會熱烈地握住她的手,還是不能自抑地又哭又笑?想到丁香迷人眼瞳中,那從來就不遮掩的情意,她一方面期待,一方面又帶點久未見面的羞怯-想到這兒,她不自覺露出久違的笑,隨即又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旁,有兩個做官差打扮的人快步越過她身影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你說,上頭頒布這個命令,是不是要整人啊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小點聲,這還是秘密呢,風聲走漏出去可就不妙。咱們還得負責追查,這才麻煩,不就得要咱們跟大夥兒過不去嘛!」

        兩個官差走得極快,她只聽得幾句片段,也不甚在意。



        帶著期盼過日子,感覺時間忽快忽慢-時間好慢,不管她怎麼用瑣事填滿生活空隙,檀園先生說要到來的日子總還是沒來;時間好快,之前那沒有希望的等待像一灘死水,日復一日她只是過著一樣的生活,而如今她有了企盼,所有景色氣味溫度,都重新在她眼前鮮活過來,她才發覺,剛來的時候還只是深秋,如今冬季都過了一半。

        思及此,不免感傷,但她希望,重新出現在那人面前時,必定是要笑意盈盈地迎接。那人還畫畫嗎?她不在那人身邊,畫幅裡是否還有她身影?如果可以,真希望能再為那人彈奏一曲,只可惜,當初走得匆促,無暇也無法帶上那架伽耶琴。那人以五兩買她琴音的那夜,是她此生第一次那麼用心、那麼專一的只為一個人彈奏,如果不是身不由己,真想這一輩子,都只為她的畫工郎奏出心底的音韻哪。好想念,想念那人清澈的眼睛,想念那人總是牢牢抓住她的手,想念那人說的每一句話,想念,那個把她珍重地放在心上的畫工郎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想什麼這麼出神?」東石的聲音打斷她思緒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啊,沒什麼。」她暗裡咋舌。她是怎麼了?大白天的,就只顧著發愣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沒事就好,前頭大嬸說要打兩罈酒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聞言,她不好意思地陪笑著,趕忙接過大嬸手裡酒罈。之後,又有客人上門,是隔壁的朴正煥與同僚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請給我們一壺酒,送到湯飯舖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欸,這就來。」她一臉和悅,還有心情打趣道,「正煥哥,當差還喝酒啊,小心被大人知道了可就慘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唉,天氣這麼冷,只喝一點暖暖胃嘛!妳不說我不說,就沒人知了不是。」朴正煥邊說,邊與同僚走回他家的湯飯舖子。

        送完酒,她又拿回一堆朴大娘給他們的小菜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這幾天…好像心情很好?」看向丁香還留在臉上的笑意,東石把手邊柴薪放在前屋屋側,走過來問道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耶,有嗎?」她沒發現,就算這樣反問,她的嘴角持續上揚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因為,她等的人要來了吧?東石聳聳肩,沒有繼續說話,轉身就要回後院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東石哥,等等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看著丁香起身,快步朝他走來,東石不解地轉頭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拿出袖裡手絹,朝他臉上抹去:「你臉上沾到柴灰了,有塊髒汙呢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她最近很開心呢,竟然還主動關心他。原本他想跟丁香說,他自己來就可以了,但是…明知道他和她沒有可能,還是不能理智地拒絕她對他的好。望著她此刻近在眼前的絕美容顏,他彷彿可以聽見胸腔裡奔騰的心跳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說東石啊,你倆何時才要定下來呀?」來打酒的大叔,許是看見他們舉動親暱,忍不住打趣道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是呀,丁香都來這兒那麼久了,每日每夜在這酒肆幫前顧後,簡直就是你們全家的人了!還不給人家一個名份兒,好快快生個胖孩兒,讓你爹享享清福抱孫兒!」另一個大嬸也加入敲邊鼓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時之間,丁香手足無措,急急收回替東石拭淨臉龐的手。上次金大德來大鬧酒肆時,東石哥為了解圍而說了那樣的謊,她本不以為意,誰知道村人竟認真了。此刻不知如何解套,她只好以求救眼光看向東石。

        東石也是一陣呆愣,聽見大嬸說的「胖孩兒」,紅暈悄悄佈上他臉龐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害什麼臊啊,呵呵,又不是喝了酒,臉紅得像什麼似的。不是早說丁香是你未過門的媳婦兒了嗎?怎麼還怕人說呢!」看兩人羞窘,那大嬸打趣得更來勁。

        要不是後來朴大娘走來打圓場,只怕關於他倆成親與否的玩笑還得開個沒完。止住了那些閒言閒語,眼看酒肆一時無事,她與東石俱往後屋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對不起,我…」造成這樣的困擾,東石想道歉,又無從說起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沒關係的,東石哥當時也是為了幫我,別太在意了。」她道,但早先臉面上的笑意已不復存,「老爹也該回來了吧?我這就去準備午飯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此時的她,又退回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孤傲的花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酒肆幾尺之外的那雙眼睛,沒來得及看見她的轉變。



        不敢置信地緊握住手裡的簪花-經過南門市場時,潤福想著,重逢後的第一眼,該與丁香說些什麼?一旁賣飾品的小攤吸引了她的目光,她趨前一看,隨即被一支雕工繁複的簪子吸引了目光。簪上的花兒有著初綻的嬌豔,讓她想起好久以前,在布坊初遇丁香的鮮明回憶。立刻買下了那支簪花,她希望能親手替丁香簪上,丁香定會很高興的吧?帶著這樣澎湃的希望,她一步一步踏著心跳的節奏,走向全家酒肆,卻哪料得,迎接她的,是這樣的消息:丁香,找到她的新歸宿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丁香,即將、即將為人婦了嗎?那個男子,就是丁香此生選擇的歸宿嗎?騙人的吧?她想衝進去問個清楚-問丁香,不再稀罕她的畫工郎了嗎?不是說,永遠不會忘記的嗎?可是,雙腳有其意志,不肯移動分毫。而,方才丁香對男子的動作如此親暱,又笑得那樣羞怯,面對他人的調侃,只是臉紅卻不反駁,不就說明了一切?潤福感覺內裡有什麼東西在崩壞在墜落,無力阻止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東石哥-」

        眼見丁香又走至前屋,她慌忙走避。不想被看到,不能被看到,她沒把握能撐著臉面微笑祝福丁香說,真好呀,祝妳幸福。

        步伐錯亂,她跌跌撞撞地往來時路奔去,也不管路人側目。她必須要一直奔跑,不停奔跑,才能阻止內心的驚懼將她撕裂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不覺,她跑出了小村,向山邊跑去,刺骨的冷風灌入身軀她也不覺得寒。直到再也跑不動,她終於停下腳步,看向四周。天地蒼茫,遠山有白雪長年積累的痕跡,枯樹只餘勁枝而沒有半點生息。這裡是哪裡?她究竟跑了多久?突然之間,整個旅程的疲憊朝她襲來,她感覺眼前一昏,險險就要站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 放緩腳步,她記得山腳下彷彿有民家還是客店,太疲倦了,她得找一個地方好好躺下來,什麼都不想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給我一間客房,我想一個人安靜,請別叫我。」幾乎是用盡力氣,她說出這句話,走入房裡隨便疊了枕被,就陷入昏昏沉睡。

        黑暗裡她睡睡醒醒,覺得頭疼欲裂。好似聽見門外人聲,聽見夜鶯低語,聽見晨雞啼鳴,天暗了復亮,亮了又復暗。夢裡記憶交錯:丁香高傲的臉,丁香微笑的臉,丁香慍怒的臉,丁香哭泣的臉,每一張臉如今都讓夢裡的她哭泣。偶爾在夢與醒交錯,她也想及檀園:粗魯又率真的檀園,教導她畫畫最後又不得不與她對決的檀園……她現在究竟在做什麼呢?她畫不出新畫了呀!老師,如果您是我,又該怎麼做呢?

        檀園一定會斥責她的吧?然後再想盡辦法激出她對畫畫的愛。但是,如果她對繪畫的熱情,立基於她與丁香之間相互付出的情感,當有一方斷裂了,停止了,找到新方向而無法再繼續了,她該怎麼辦?檀園老師不會了解的吧?她明白檀園老師總是把她看得比自己重要,可是老師知道嗎?她看得比自己性命重要的,卻是丁香啊!想到這裡,她止不住的淚流。不如,就這樣死去了吧?沒有了畫畫,沒有了丁香,沒有了想去的方向,這世間,她還能留戀什麼?

        喉中乾灼得彷彿有刀在燒割。她躺得太久了,卻還是不想起來;躺得四肢百骸都疼痛了、感覺飢餓啃嚙著她,她卻想著,如果可以讓身體的痛去消弭心頭尖刺的疼,那也無妨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料,此時房門外響起了店家大嬸的聲音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客人、客人,您在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她想用被子矇住頭,裝作沒聽見,可大嬸依舊不屈不撓地叫喚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什麼事呀?」一開口,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喑啞的可怕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客人,我看您都兩天不出房門了,也不吃飯不喝水,這樣下去身體哪受得了啊!」大嬸絮叨著,一如她在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好心人,「我給您端了飯菜跟湯水,還是趁熱吃點東西吧!」

        不得已她只好起身開門。大嬸放下端菜小桌後看向她,隨即吃驚道:「這位客人,您怎麼、怎麼會憔悴成這樣?是不是病了?要不要給您請個大夫看看啊?」

        她擺了擺手,多謝大嬸的好心。那大嬸依舊不放心的念了幾句,才走出房間。

        真的…變得很憔悴嗎?她拿過房裡的銅鏡一看,倏忽被鏡中人影嚇了一跳!這是…她嗎?所以,不吃不喝躺了兩日,換來的是口舌生瘡,眼簾浮腫,面部死白如鬼魅,整個人看不到一丁點血色呀。

        勉力把大嬸送來的東西吃完,她把小桌端到灶房交給大嬸,又信步走到客店外的山路去。今夜是個無雲的夜晚,山裡的月光特別明亮,月夜啊…月夜之下,為何總有那麼多回憶,讓她想躲避也無法遁逃?

        躺了幾天的下場是如今了無睏意,她走回房裡,被行囊一旁擺著的簪花吸引了注意。送不出去的簪花呀,她輕輕拾起,捧在手心,想起很久以前,她也是滿心歡喜的帶著那只玉蝴蝶,想送給她心中最美麗的人。儘管一時沒送出去,最後玉蝴蝶還是代替她恆常陪在丁香身邊。但是,想起數天前,在全家酒肆那刺心的一幕-丁香即將要為人妻了,也不再掛著她餽贈的玉蝴蝶。玉蝴蝶就像她們之間的信物。以前,儘管擁有了金朝年給予的一切財富珠寶,丁香也不曾捨下她送的這便宜玩意兒。以前,就算她們的關係被懷疑而景況凶險,那只玉蝴蝶依然牢牢依附丁香衣襟前,象徵丁香對她的不離不棄。然而現在,丁香不再佩帶玉蝴蝶了。所以,丁香是真的把她忘了吧?

        握著手裡的簪花,她得非常用力,才能忍住不哭出聲來。
2009/06/18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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